貝克街的無限腦補空間

28.

「我就直說了，昨天晚上的事你也清楚，我們都沒辦法抵賴。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

「林嚴，我…我需要想想。」

「表面上的交往，實際上的床伴，誰也不暈船，直到有人喊停……我們當戰友吧，沈謙又？」

「……好，我答應。」

…

……

徐文昕閉著眼聽，那些錄製時的畫面不免從眼前掠過。他在預告正式發表前故意不點開劇社群組裡放出來給大家試聽的檔案，就是想要在此刻感受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再次感受自己的努力成果。

當預告播放完畢，徐文昕才睜開眼睛，上下捲動滑鼠，看看聊天室裡面聽眾們的即時回饋。播到了H部分時的那一整排「啊啊啊啊啊」留言讓他忍不住發笑，於是他重點截圖，轉頭就發了個噗暗示大家有幾場重要的H，讓大家可以多多購買支持。

沒等徐文昕調皮多久，許彬信就打語音通話過來了，徐文昕也不故意拖延，馬上接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電話那頭的許彬信聲音有點沙啞，徐文昕總覺得那並非生病的那種嗓音。

打完招呼後，許彬信沉默了很久，才終於開口。

「徐文昕，你先來問問題吧……問完還有遺漏的，我再補充。」

「好吧，這樣也好。首先，你是怎麼知道我跟B.S.的對話的？那天看起來你並不認識他，所以應該沒有你從他那裡拿到對話內容的可能，可是我也確定我不可能給你看過。」

「我的確不認識他，我是他的書迷，但真的沒看過本人……我是從你的手機上看到的。」

「咦？怎麼看到的？你找人偷我手機？可是我沒有弄丟啊……」

「你的手機拿起來就自動解鎖，我就是某次要拿給你的時候看到的……你真的該換一台了。」

「……許彬信，你這是在犯罪！侵犯我的隱私！而且你偷看就算了，那你為什麼、你怎麼，怎麼會想到要假扮他？你就不怕我懷疑你嗎？你就這麼相信自己的演技？」

徐文昕的脾氣好，但這個問題實在是縈繞在徐文昕心裡太久，以至於問出口的時候變得很尖銳。這股尖銳似乎刺痛了許彬信，讓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有辦法繼續回答。

「徐文昕，在我聽到林嚴這個角色有很大機率是你的之後，我就非常積極地爭取沈謙又的角色，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我聽董紹光說，你是我的粉絲……」

「不，在粉絲這個身分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我、我…我曾經一直覺得，我跟沈謙又很像，我們…我們之間，跟《久別》的林嚴和沈謙又很像。」

電腦那頭的許彬信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他的回答速度漸漸變得很慢，聲音也帶有一種苦澀與恍惚交織的縹緲。徐文昕安靜下來，沒有接話，他總覺得自己此時不該接話。

徐文昕就這樣沉默地聽著，許彬信版本的、他和他的故事。

「徐文昕，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久別》一樣呢？」

社長韶光私訊他的時候，許彬信曾經以為，這是一種命運的暗示。

這暗示著自己與徐文昕，終將像故事裡的林嚴和沈謙又一樣，歷經一場動人心弦的久別重逢。

喜歡徐文昕的時間太長，長到許彬信早已分不清這是真的喜歡，抑或是只是一股執念。

許彬信國中時太過孤僻，所以曾經被霸凌過，也因此本來就不多話的他變得更畏縮。他們班爆脾氣但心細的班導小鋼炮想了想，就常常把他安排在徐文昕這個活潑熱情的班長附近。有時候是緊緊相連的隔壁桌，有時候是隔著一條走道的隔壁排，有時則是前後座位，反正不管怎麼樣，許彬信的視線裡，總是會有徐文昕的存在。

其實許彬信也不是常常看著徐文昕的，那時他太過害怕，所以總是只低著頭聽他說話，比起他的臉蛋，還不如說印象裡都是他和和氣氣對著自己說話的聲音。等他終於鼓起勇氣時，他才發現徐文昕總是笑的那麼燦爛，說話的聲音那麼好聽宏亮，友好地摟著他肩膀的時候，手心燙得讓人心慌。

即使只敢用點頭跟搖頭回應，許彬信也很想告訴他，他很努力、努力想要向他靠近。可是徐文昕的眼睛裡從來就沒有他，徐文昕偶爾的照顧與提攜只是因為他是班上的一份子，是他的責任，而不是因為他是他的朋友。

國中畢業後，許彬信跟著離婚的母親回到娘家，也在那裡上高中。換了一個環境，許彬信決心要改變自己的孤僻，幸運的是他遇到了一群很好的朋友，漸漸帶著他離開了幽暗安靜的過往。之後上了大學，那個不敢說話的許彬信更是不復存在。

每當回想起過去，許彬信都好想走到徐文昕面前，接近他、謝謝他、與他並肩，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可是他們分開的時間太早，許彬信早就與國中的同學們完全斷了聯繫。

「從國中之後的久別，在茫茫人海中的重逢……」

直到某天，許彬信手滑點開Youtube的某個廣播劇。

男主角的聲音畢竟和青少年時不同，但是咬字說話的特色並沒有太多變化。許彬信不知不覺把三十分鐘長的廣播劇給聽完了，接著便瘋了似地把這個叫做「Caspia」的人所配的所有的劇都聽了一遍，接著翻了一遍他的噗浪。

他幾乎馬上就確定了，這是盤據他腦海好多年的人。

所以許彬信努力考進劇社、努力培養自己，讓自己更好，成為一個更匹配的上徐文昕的人。所以許彬信接到沈謙又的角色時，才會覺得自己終於有了可以抓住的機會，可以接近他惦念了好久的人。

本以為《久別》廣播劇的結束，會是他與徐文昕的開始。只是世事終究事與願違。

「……這為什麼就不是命運給我的機會？」

「許彬信。」

當許彬信的言論開始陷入同一個迴圈，徐文心開口阻止了他。

「說實話，我很開心，我第一次……聽到你跟我說這麼多的話，說這麼多關於自己的感受。我也以為我早就已經忘記你了，但你這麼一說，我就記起來了。」

徐文昕放緩了語調，耳機裡聽見的是許彬信因為緊張而微微急促的呼吸，但是他知道他很認真地在聽。

事實上，許彬信從以前到現在，總是比誰都認真地在聽他說話。

徐文昕彷彿又再見到那個沉默單薄、卻總是離他不遠的清秀男孩，那個把自己的臉隱在暗處的男孩，在某一天終於抬頭對他一笑。

「可是，許彬信，偷看我手機是不對的，誤導我是不對的，欺騙更是錯誤中的錯誤。」

「我錯了，徐文昕，我真的知道錯了…給我機會好不好？我會騙你只是因為我很喜歡你，看到你和B.S.的對話時我很害怕我再也來不及，我只是太急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

「許彬信，你冷靜。錯過就是錯過了，錯誤的手段只會造成錯誤的結果，就算我願意給你機會，你覺得我們真的能走下去嗎？」

許彬信沒有接話，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性爆發的痛哭。

十幾年的嚮往宣告破碎，又有誰能忍住眼淚？

「徐文昕…為、為什麼，每次我總覺得自己要追上你的時候，命運都會告訴我、這只是錯覺？」

許彬信努力想忍住哽咽，但是急促的呼吸洩漏了他的情緒。徐文昕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此時也什麼都不該說，但他覺得自己至少可以陪著努力的許彬信哭泣。

哭泣完，或許他才會真正長大。

徐文昕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站在許彬信的角度，他會選擇欺騙嗎？

無論會還是不會，都有各自的道理，他可以從法律上或道德上去怪罪，但徐文昕總覺得自己無法從情感上去怪罪。

如果說徐文昕本來有預想會出現互相傷害與對罵，甚至是邪惡的陰謀，現在他已完全沒有這個心情了。他沉默了一下，等哭聲漸小時，才終於出聲。

「我想這是因為命運不希望你追逐我，他想要你做你自己。你不需要把自己變成我喜歡的樣子，你要把自己活成你自己喜歡的樣子。」

許彬信愣了一下，本來已經漸漸止住的哭聲，竟突然又激烈了起來。

「徐文昕…對不起，真的，我很抱歉……」

「這件事就這樣吧，不用再說了。」

「我、我……」

「還是朋友，我保證。」

「……」

沉默了許久，許彬信才用沙啞的哭腔給出回答。

「……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