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久別》已經快要錄製結束了,但也只是「快要」,所以徐文昕還是得乖乖去錄音室,當然許彬信也是。不過估算著時間,順利的話,今天錄完就結束了。

徐文昕冷著一張臉走進錄音室時,才發現自己是第一個到的。他只好找張椅子坐下來,拿了一枝筆並翻開自己的劇本,打算再熟悉一下自己的部分。

又過了十分鐘,第二個人推門進來。

 

「早安。」

「……早。」

 

徐文昕抬起頭,許彬信勉強笑著對他打了招呼,他冷著臉回了。許彬信不敢離他太近,選了個離他三四個座位遠的位置,把東西放下。

 

那天發現陸玄笙消失之後,徐文昕發了一連串關於B.S.身分的詢問與疑問給許彬信,許彬信都已讀了,但是沒有回覆。徐文昕問到最後不耐煩了,威脅他要在錄製《久別》的時候堵他,直到他願意說真話,許彬信才終於回覆。

 

許彬信:徐文昕,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說了什麼,但是為什麼你不願意相信我,而是直接預設我騙你?

徐文昕: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你騙我?

許彬信:我要怎麼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

徐文昕:你要我相信你可以,只要現在你登陸B.S.的帳號跟我聊天,無論是Line或噗浪都行,我就相信你。

許彬信:可是那兩個帳號我刪掉了。

徐文昕:刪掉?你刪掉幹嘛?

許彬信:我們都相認了,當然不需要再用其他帳號。

徐文昕:那前幾天那封信又是怎麼回事?

許彬信:我沒有寄信給你,那是別人想誤導你!

徐文昕:誤導我?可是寄信給我的是我跟B.S從認識以來就一直使用的信箱!要不你從那個信箱寄信給我,信箱就算被盜了,也是有辦法重設密碼的吧?

許彬信:徐文昕,你一定要這樣咄咄逼人嗎?

徐文昕: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你一定要這樣嗎,許彬信?

 

徐文昕跟許彬信吵了好一陣子,吵到最後許彬信一改剛開始的強硬態度,只求徐文昕先不要問,希望在廣播劇錄完之後再跟他談。徐文昕大概也真的惱了,而且也確實問不出其他細節來,只得暫時放過他。

但無論如何,吵架過後的兩人再見,場面也不會太熱絡。

 

「你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徐文昕,我們說好的,廣播劇錄完再談的……」

「現在說跟之後說有差別嗎?」

「你答應我的。」

「……那B.S.他人呢?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

「徐文昕,別這樣。」

 

許彬信的臉色很差,應該也是受到謊言被揭穿的影響,但這是他自己惹的禍,他也不能怪別人。畢竟許彬信害慘了徐文昕,害他把陸玄笙給弄丟了。可依照那天他在Crème Brûlée的表現來看,他也確實不認識陸玄笙,所以徐文昕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詢問。

 

「你黑眼圈好重。睡不好?」

「嗯。」

「你如果騙了人、卻還能安心入睡,我就要擔心自己識人的眼光了。」

「……我很抱歉。」

「你是該道歉,但不只是跟我道歉。」

 

徐文昕轉頭看向許彬信,他低低垂著的側臉有種說不清的疲憊感,挑染的頭髮似乎也沒多做整理,看起來格外沒精神。許彬信也拿出了自己的劇本,隨意攤開到今天的進度,他的劇本上面也畫滿了筆記,但他一點也沒有心情細看,只是看著發呆。

那模樣看了實在有點可憐,但徐文昕暫時沒打算可憐他。

 

「許彬信,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

「朋…友?」

「即使多年沒見,即使我們是因為《久別》而相熟,但我是認認真真把你當朋友。」

「朋友?你到現在,還覺得我是朋友?」

「對。」

 

許彬信被徐文昕這一番話給驚得抬起頭,見他一臉認真,沉默了半晌,突然笑出聲來。起先只是輕輕地笑,後來竟放聲大笑,最後又慢慢收回了笑容,只餘下一個苦澀的嘴角。

 

「原來你到現在還沒搞懂,我……」

「你在說什麼?」

「徐文昕,你說你喜歡B.S.,但你真的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嗎?」

 

許彬信正要繼續說,錄音室的門卻正好在此時被推開。導播和錄音師一起走了進來,沒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詭異氛圍,笑著打招呼。兩人刻意堆起笑容站了起來回話,沒講幾句,董紹光和另外幾位配音員也推門進來了。

 

於是兩人很有默契地沒再交談。

 

一群人該暖嗓的暖嗓、檢查設備的檢查設備,抬頭看時間差不多了,導播便讓大家各就位,首先錄的是許彬信跟董紹光的戲份。

 

當了一陣子炮友後,沈謙又逐漸愛上林嚴,林嚴在發現他也對自己有意思後,展開熱烈追求。但面對眼前追求,沈謙又非常猶豫,他始終有個心結一直放不下,所以找了交情很好的大學學姐、同時也是林嚴同事的趙奕君傾訴煩惱。

 

〈久別〉第二十三場

標示說明:【場景提示】

     (語境提示)

     (音效提示)

 

【場景:咖啡店】

【背景音樂:柔和輕鬆的音樂】

 

……

沈謙又:唉,怎麼辦啊奕君姐……林嚴他,他說,他要追我。

趙奕君:(驚訝)咦?他是認真的?

沈謙又:嗯,他很認真。他最近真的很認真在追我。

趙奕君:那你的想法?

沈謙又:我,我其實想答應,但是……

趙奕君:但是?

沈謙又:(為難)我不敢答應。

趙奕君:為什麼?

沈謙又:我……(停頓)應該說,我沒有辦法答應。

趙奕君:(疑惑)沒辦法答應?什麼意思?

沈謙又:(停頓)我國中的時候,很喜歡過坐在我隔壁的同學。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只要想要跟人談戀愛,就會想起他。

趙奕君:(溫柔)是…不好的回憶嗎?

沈謙又:我們沒在一起,但是並不是什麼不好的回憶。(苦笑)我本來打算在畢業典禮之後跟他告白的,但是、但是…畢業典禮前一天我出車禍了。

趙奕君:(驚呼)那之後呢?之後怎麼樣?

沈謙又:(低落)出車禍的時候我受了嚴重的傷,我也因此沒有參加畢業典禮。我的大腦也受到一些無法復原的傷害,之後我就被我爸帶出國去治療了。

趙奕君:(遺憾)那你們不就錯過了?

沈謙又:是啊,那時離開得太急,我們之間也沒有留聯絡方式。但是,我始終覺得我沒辦法繞過他和別人交往。試過好幾次之後,我決定回來臺灣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他,但果然還是找不到

趙奕君:所以你打算拒絕林嚴?

沈謙又:我本來是打算這樣的,可是、可是……(低喃)我不想拒絕他。

趙奕君:(無奈)那怎麼辦?

沈謙又:我也不知道……姐,我該怎麼辦?

 

……

 

趙奕君:(放緩語氣)謙又,我很想勸你放棄回憶中的白月光。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容易放棄一段感情的人。

沈謙又:姐,我真的,真的沒辦法…(語速加快)而且我總覺得,留著這個疙瘩跟林嚴在一起,對他也不尊重……

趙奕君:(打斷)可是謙又,你打算就讓這個白月光跟著你一輩子嗎?

沈謙又:(欲言又止)我……

 

……

 

趙奕君:唉……(停頓)你有想過,要跟林嚴坦白嗎?

沈謙又:(驚訝)跟、跟林嚴說?

趙奕君:(嚴肅)對。跟他說,說明白你的擔憂,說明白你也喜歡他。

沈謙又:可是,萬一、萬一他生氣怎麼辦?我這樣吊著他又不願意放手,實在是太貪……

趙奕君:(打斷)你認識的林嚴是這樣的人嗎?不聽你的理由,不管你的苦衷,就認為你是個渣男?

沈謙又:(情緒低落)我現在真的很像渣男……

趙奕君:(生氣)沈謙又!

沈謙又:他、他…(停頓)他不是這樣的人。

趙奕君:(勸誘)那你為什麼不說說看?

 

……

 

董紹光進網配圈早,而且一向很會帶新人,就連徐文昕也曾受過她的引導,因此和她對起戲來許彬信也相對容易入戲。徐文昕聽著聽著便閉起了眼睛,只靠耳朵來感受這場戲中的感情。

 

錄音現場完全沒有配樂、也沒有音效,一切都只能靠想像。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展現出配音世界的廣闊無邊。

在掩去視覺的世界裡,聽覺變得比平時更敏銳,即使同樣是憤怒不安的情緒,每個配音員演繹出來的情感與起伏都不同。那是一種極其細膩的表達,僅僅是一個呼吸、或是一個停頓,給聽眾帶來的感受也可能天差地別。而且因為現場錄音沒有後製的干擾,配音員的任何表現都被放大了千倍、萬倍,任何的不自然都會被放大檢視。

 

許彬信恰好把猶猶豫豫的沈謙又給演得活靈活現,那種滿載了愛戀、卻又難以啟齒的語句,是戀愛中人特有的患得患失。

 

可許彬信在徐文昕的記憶中是沒有聲音的人,國中的他太張揚而他太過躲藏,現在回想起來,許彬信在他的記憶中甚至連身影都是模糊的。徐文昕也曾試著努力回想他的樣子、和他相處過的回憶,可是實在沒有什麼印象。

但是如今在他面前的許彬信,卻努力讓這麼多人聽見了他的聲音。

 

這樣的許彬信,為什麼要拿B.S.的事情來騙他?

 

「好,這場過!」

 

導播的聲音響起,眾多在錄音時很有默契地消失的細碎聲音如同被赦免般同時出現。

 

「下一場準備!林嚴呢?林嚴?」

 

被點名的徐文昕睜開眼,應了一聲便拿起劇本大步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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