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好可愛的店員。」

「對啊,而且他很容易臉紅喔!」

 

徐文昕輕輕笑著,倒了半杯鐵觀音,拿著茶杯在手上晃了晃,等溫度稍微能入口了,才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身體還好吧?」

「睡一覺就好了,沒事。」

「一杯倒還敢喝……你是真不知道自己不能喝?」

「我、我也不知道…那酒太烈了……」

「你喝的那是5%的台啤,之後導播他們拚的是清酒,15%。」

 

許彬信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羞恥地不敢面對徐文昕的取笑。被當面揭短讓他忍不住想回嗆,卻又說不出話來。

倒是徐文昕看著他紅起來的耳尖,頗有玩興地笑了笑。他伸手越過桌子彈了彈許彬信的耳朵,惹得人驚嚇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最後卻只略微憤怒地瞪他幾眼。

 

「所以你今天找我出來,是為了笑我不能喝酒?」

「冤枉啊大人!請你吃法式甜點然後嘲笑你?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啊!」

「咦?你本來不是要叫我補償你嗎?怎麼變成你請客?」

「呃……我高興?」

「咦?你不說我還真以為你是錢太多……」

「喂!」

 

陸玄笙此時正好端著盤子走了過來,穩穩地將反轉蘋果塔放在許彬信面前,再把檸檬塔放到徐文昕面前。徐文昕對他笑了笑,他只回了一個既淡且僵硬的笑,就離開了。

 

「你啊,從國中開始就是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

「說話沒個正經,還喜歡欺負人。」

「你又知道我喜歡欺負人了?我們那時候也沒講過幾句話吧?」

「是根本沒講過話。不過我知道你下課的時候總和林班長、兇巴巴玩在一起,跟你越親近的越會被你欺負。」

「我哪有?你別汙衊我啊!」

「我汙衊?哈哈,你那時候把偷買的黃色漫畫全部放到林班長的置物櫃裡面,而且還是在小鋼炮檢查置物櫃之前放進去的,害班長百口莫辯……你說我汙衊你?」

「天啊你竟然連這種事都記得!我記得我都偷偷來的啊……」

「還有啊,你總是喜歡在上課前偷偷把兇巴巴的課本給拿走……」

「天啊天啊你到底都看到了些什麼?孩子你從小這樣觀察我是對的嗎……好了不說這些了,說起來,還沒問過你,你現在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哈哈,我其實還在找工作,目前暫時在出版社擔任編輯助理,不過不是全時的,更像是工讀生的性質。」

「哦?中文系畢業的?」

「不是,其實我讀的是金融相關的科系,可是興趣實在不在那裡。比起經營股票啊還是投資之類的,我還更喜歡寫東西。」

「你都寫些什麼?」

「這個嘛……主要還是寫些散文吧,偶爾也寫小說。啊,之前劇社內部徵稿時我也有投稿過,記得有拿來做小短劇。」

 

陸玄笙此時送來了一壺熱的鐵觀音跟一杯冰的四季春青茶,穩穩地放下,又悄悄地離開。徐文昕沒和他對上眼,只顧著回想心聲劇社裡做過的短劇,卻仍回想不起來哪一個是許彬信寫的。

 

沒關係,回去再問董紹光就好。只要確定許彬信有在寫作、而且會寫劇本,這樣就夠了。

 

「所以你進心聲是因為想把自己的劇本做出來嗎?但我記得你應徵的是CV、不是編劇啊?」

「這是一部分的原因,但主要是因為……那時候我剛好聽見你配的廣播劇。」

「我的廣播劇?」

「對,就是〈幸運草〉那部,被拿來當成招募的示範。你的聲音很特別,雖然因為變聲期過去而稍微有點變化,但講起話來的調調倒是和以前一樣,我多聽幾部劇就確定是你了。那時候我怕你不記得我,又想著要離你更近一點,但是當時不招編劇、只招CV,所以我就硬著頭皮去徵選,結果竟然選上了。」

「呃……」

「而且進了才知道你暫時不接劇了,因為要準備研究所。」

「呃……你、你也真是厲害。」

「哼哼,謝謝稱讚。後來我也配出興趣了啦,勉強算是『因禍得福』吧?」

「那你怎麼會想接《久別》?既然當CV的時間不長,我以為你會怕接這種商業合作。」

「這個啊,說也來真的是有緣,前陣子正好有朋友跟我推薦《久別》,結果韶光社長就問大家有沒有興趣接劇了。我剛開始是想配林嚴啦,但是韶光社長直接密我說她想說服你試試林嚴這個角色,問我要不要試試沈謙又,我馬上就答應了。」

「……原來董紹光暗算我!」

 

說了許多話的許彬信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他其實並不習慣這樣被人仔細詢問自己的事情,不過既然是他喜歡的徐文昕這樣問自己,他就不介意暴露這些,而且徐文昕瞪大眼的模樣可愛得讓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得出來他和韶光社長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否則也不敢這樣互相推坑。

 

而且……若是沒有韶光社長的推波助瀾,他們之間又怎麼會有機會再次相遇、甚至是相認呢?

 

「說起來你有在關注我的作品,那我最近的作品,你有聽過嗎?」

「嗯?有啊。」

「有沒有特別喜歡的作品?」

「我想想,大概是〈王子與騎士〉吧?」

「我還以為,你會說是〈鄰家哥哥的告白〉。」

「……」

 

這句話可以說是赤裸裸的試探,畢竟這個劇本徐文昕昨天才跟B.S.確定了結尾,而且昨天晚上才趕著錄完。要是許彬信有一瞬間的疑惑或是不解,徐文昕馬上就可以判斷自己認錯人了。

 

但許彬信的反應是僵了一下,面露猶豫,似乎是不確定該怎麼回答。可正是這幾分猶豫看在徐文昕眼裡,就成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證據。許彬信僵硬地瞪著眼睛回望他,看了幾秒後才心虛似地尷尬轉移目光,假裝剛才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只是在思考。本來精準朝反轉蘋果塔切下的叉子,卻因許彬信手抖而往旁邊落下,硄地一聲撞在瓷盤上。

 

「呃……我好像沒聽過這個作品,是我漏掉了嗎?」

「沒事,你晚上回去等著,我傳連結給你。」

 

徐文昕笑了笑,拿起了叉子,小心地切了一小塊檸檬塔放入口中,目光中自有一片胸有成竹的欣喜。

 

裝,你再裝。

 

此時陸玄笙穿上夾克、帶上口罩,告別了店長後,神色匆匆向店門走去。他特意經過了徐文昕這桌,但徐文昕只是感覺到他走過,沒有抬頭看他。

他的目光都在許彬信身上。

 

「你有沒有想要問我的事?」

「呃,問你?」

「對,問我的。像是:你昨天喝醉說了什麼?我今天為什麼要約你出來?或者是……」

「或者是?」

「或者是,關於我昨天傳給你、而你已讀不回的那一段話?」

 

許彬信不敢看他,垂下了眼簾,放在桌面上的手緊張地絞在一起。

 

「既然我會這麼問你,我相信你應該也隱約知道我想說什麼。」徐文昕笑笑,體貼地將他的茶推到他面前,提醒他可以喝一口、喘喘氣。「你不想承認,我可以等。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昨天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徐文昕聽了也沒說什麼,只是很溫柔地暫停,又倒了一點熱茶潤潤嗓子。許彬信一臉空白,嘴角抿成一條緊張的直線,可是交握著抵在桌上的雙手依舊輕輕地顫抖著。

徐文昕只覺得胸口滿溢著他無法言說的情緒,伸出右手悄悄靠近他的,本來是想疊上去握住的,但最終只是伸手輕輕用食指敲了敲他的手背。

 

事到如今都不願意承認,怎麼就這麼害羞呢?

是我還無法讓他有安全感嗎?

 

「你不懂沒關係,我說過我會親口告訴你。」徐文昕笑笑,不在意他的閃躲。「我喜歡你的劇本,喜歡和你聊天,到現在……我想試著,喜歡你,然後讓你也喜歡我。可以嗎……B.S.?」

 

許彬信聞言用力地低下頭,不敢看徐文昕,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徐文昕也不急,只是慢慢吃著蛋糕、喝著茶。

終於,當徐文昕放下手中的叉子,便聽見許彬信小小聲地回答。

 

「你等我,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好,我等你。」

「那之後,就不用那個B.S.的帳號了吧,我多登入也是麻煩。傳原來這個帳號給我就好。」

「好。」

 

徐文昕笑著哄許彬信繼續把蛋糕吃完,然後玲瓏地轉移了話題。許彬信雖然還是有些尷尬,眼角也微微發紅,但也承情地跟著他的引導轉移話題。

兩人又聊了一個多小時,才因為後面有事情而雙雙散了。

 

如果不是回家後收到那封信,或許徐文昕會永遠以為這天許彬信的閃躲,只是因為害羞與不習慣。

他還會傻傻地相信,一切都在越變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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